“今晚的直播就到这里,明天同一时间我们不见不散。”3月16日凌晨2点,子晨微笑着朝摄像头挥手告别。
疫情的影响,让不能出门的玩家选择宅在家观看直播,这让平时难以得到关注的中小主播们看到吸粉的机会。每天夜里,是子晨最忙碌的时候,也是主播们竞争最激烈的时刻。
“直播间就是比赛场。在头部主播地位不可撼动,新鲜血液不断涌入的环境下,稍不努力就将被淘汰。”子晨说。
3月12日,初春的福州乍暖还寒,阳光穿过玻璃透进房间。中午一点,默心匆匆几口吃完饭,迅速坐在电脑前,开始一天的工作。
下午两点整,默心准时进入直播间,在等待游戏开始时她简单地活动了下手指。这是她自2019年做游戏主播后养成的习惯。
直播开始了,默心娴熟地选择人物、装备,和等待已久的粉丝热情地打招呼。除了老粉丝外,还得随时盯着屏幕里新来游客的留言,“你不能只照顾老粉丝,让新网友觉得被忽视。”
“最近这段时间的观众远超过去年进入房间的观众最高峰值。”在重庆,子晨昨晚直播到凌晨两点,下播后回复了粉丝发来的私信,睡觉时已是凌晨四点。
黑白颠倒几乎是每个主播的日常。为了迎合网友的娱乐时间,主播们工作的时间通常从傍晚七八点开始,时长则随着粉丝流量的多少而随时延后。
“以前很多玩家只玩主机游戏,对于看直播不是特别上心。”子晨说,“但受疫情影响,大家没办法第一时间买到游戏碟。出于对游戏的追捧,往往会选择在线观看主播玩游戏。”
整个下午是子晨用来准备直播的时间。和其他偏向于电竞游戏的主播不同,她所直播的游戏以单机冒险类游戏为主。这让她需要在正式直播前反复玩游戏,提升熟练度,以避免直播时出现失误。通常一个小时的游戏直播,需要花四五个小时来热身。子晨还特意关注了疫情最新动态,以方便直播时能和玩家就热点聊天。
这样的生活,子晨维持了近三年。一年中她差不多有350天在直播,“主播就没有假期之说,感冒发烧都得坚持。”一旁的小本子上记录着她这三年来的直播时间:每天至少5个小时。三年下来,她直播了5400多个小时。
2019年9月,大学毕业后就从事《穿越火线》游戏视频制作的默心在参加一次线下活动时,偶然结识了国内知名MCN机构情久工会。在对方的邀请下,默心开始涉足起游戏直播来。
“做游戏直播这行,仅是漂亮不行,必须得有技术和个性气质,才能让玩家买账。”3月22日,情久工会负责人告诉记者,通常他们会在多如繁星的个体主播中挑选合适的对象进行初步合作,并进行3个月甚至更长时间的观察,就其在直播中的游戏水平、吸引力、粉丝数量与用户黏合度进行考核。
经过严格的筛选后,工会和被认定有培养潜质的主播签订合约,安排职业经纪人来对主播进行如何营造氛围、如何黏住用户等专业培训、包装以及争取直播平台更好的位置,而主播们则按照合约所规定进行每个月时长不得低于100多个小时的直播。
“我算是轻松的,每个月需要直播100个小时。有的每个月需要直播120个小时,乃至更多时间。”默心说。
“当时真的很蒙,不知道如何和粉丝沟通、如何营造氛围,就知道闷头玩游戏。”默心回忆说,“很长时间直播间就寥寥几十个粉丝进出,更别提粉丝打赏了。”
为了能快速上手,默心总是在结束直播后钻进其他主播的房间,学习对方的直播风格,同时思索着能否借鉴进自己的直播当中。但由于《穿越火线》的热度不如《英雄联盟》《绝地求生》等游戏,观看直播的粉丝数量较少。加上直播平台早被各大头部主播所瓜分,粉丝也有各自固定喜欢的主播对象,要想从中突围并不容易。
默心内心很焦虑。枪战类给感官带来的激烈冲击,更是让她经常在夜里下播后通宵睡不着觉,“那段时间压力特别大,几乎每天得靠吃褪黑素才能入眠。”
咬牙坚持。她将直播时间调整到了下午,并尝试着将直播和自己所擅长的游戏视频相结合。
晚上八点,默心再次坐在电脑前,她计划今天加班将一个游戏视频做出来。视频所需的素材、剪辑以及配音都是默心一个人独自完成,一款十多分钟的视频需要耗费她七八个小时。付出的精力通常胜于一场直播,但默心乐在其中,“这是我最喜欢的事情,更能通过视频吸粉进而转接到直播中,提升直播观赏粉丝流量,一举多得。”
3月13日晚上七点,韩馥优悠闲地坐在沙发上翻着书,一旁的书桌上堆满了刚练完的字帖。
这是她停播的第50天。作为斗鱼上拥有数万粉丝的韩馥优算得上知名主播,但在进入直播领域的5年时间里,却难得有时间如此放松。
成为主播源于爱好。2016年,初涉足直播领域的韩馥优曾梦想通过歌声吸引粉丝。那段时间里,她每天都会在直播间里唱上近十个小时。2018年,韩馥优发现喉咙时常发痒,一检查,喉咙出现问题。医生建议她少说话。
“少说话意味着减少直播量,粉丝也可能随之流失。”残酷的现实让她不得不考虑起未来。恰逢此时意外发现自己所属的工会私下克扣薪酬,一怒之下,韩馥优自掏腰包选择解约,并决定暂停直播。
停播期间,韩馥优甚至考虑重回传统行业。但对直播的喜爱让她几经思索后,决定转型改做游戏主播。
2019年3月,宣布复播的韩馥优尽管已有大半年没有登录,但在圈内朋友的帮忙下,直播间内仍涌进数千人,其中不乏老粉丝。但意外再次来临。由于每天和网友的互动,让嗓子状态反复不定。直播中的韩馥优每说上几句话就会咳上几声,面对粉丝,只能以喉咙干来回应。更无奈的是,游戏主播吸粉的核心源于技术,但韩馥优游戏水平处于中流阶段,不被玩家认可,前来观看直播的粉丝日渐减少。
那段时间里,韩馥优还选择过火热一时的《云顶之弈》作为直播内容,但无奈的是,随着游戏热度的下滑,直播间的粉丝再次逐渐退散。
“感觉自己又选错了。”2020年1月,韩馥优决定趁疫情期间再次停播,重新考虑未来,也让自己彻底放松下。
“肯定不会离开直播行业,只是希望自己能好好反思此前的经历后,选择真正适合自己的风格和未来。”她说。
进入游戏直播间前,子晨反复将电脑屏幕上的摄像头进行调整以寻找最好的角度,并露出招牌式的微笑。这份微笑会一直持续到凌晨,乃至更久。
晚上8点,是子晨每天最忙碌的时候,也是主播们竞争最激烈的时刻。约有数万名来自各个平台的主播会在这一时间段上线,抢夺粉丝流量。
作为没签约直播工会的“个体户”,子晨深知平台推荐位、首页等位置都早被各家工会所包揽,不会有自己丝毫机会。不仅没有好位置,而且和大主播选择的是同款游戏更不可能有网友观看。但流量是主播获取收益的核心,绝大部分收入源于粉丝打赏。为了从中获得生存机会,子晨特意选择相对冷门的主机游戏进行直播,还趁疫情期间流量增多的机会,索性延长了直播时长。
“晚上来房间看我直播的人不多,但流量通常会在凌晨明显增多。”子晨深知最好的机会只有一个:当头部主播在深夜结束工作后,数十万网友容易分流至其他小主播房间,此时有一定几率被这些人注意。
为了捡到这些流量,子晨将直播时长不断调整,从最初夜里12点下线年初,疫情的暴发让包括PS4、SWITCH等游戏主机和游戏纷纷卖断货,不少忠实玩家为了第一时间了解游戏,选择线上观看直播,这让子晨看到吸粉的机会。
为了蹭新游戏的热度,子晨以高于正常售价三倍的价格买到游戏,“趁大家都宅在家的这段时间,多吸引点粉丝。”
做游戏主播的三年时间里,即使在直播过程中被网友嘲笑技术差、声音不好听,她通常也能笑着回应。“没办法,你得靠他们的打赏才能赚钱。”但下线岁的姑娘仍偶尔会因为网友的嘲讽和高强度的压力窝在被子里委屈地哭。欣慰的是,子晨如今已有一帮固定粉丝。现在她每个月能收到粉丝一两万元的礼物,扣去平台的抽成,还能赚到上万元。
成熟的市场正吸引着越来越多年轻人涌入。但这些新来者很快发现直播行业远非想象中那般简单。
据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数据显示,截至2019年6月,我国网络直播用户规模达4.33亿,较2018年底增长3646万,占网民总体的50.9%。在对近万名移动用户调查后发现,移动直播用户有着用户群体年轻、黏性强、付费习惯成熟的三大特征。
移动社交平台陌陌于2020年1月所发布的《2019主播职业报告》称,33.6%的95后每天看直播超2小时;近8成用户会为直播付费,24.1%的职业主播月收入过万。
“之前觉得很多直播赚到钱了,自己也想试试。”才进入直播领域不到一个月的文子利用疫情的空闲期尝试着开起了直播。但她很快认清现实:除了第一天开播时朋友特意刷的几百元礼物外,后面的时间里进入自己直播间的网友寥寥无几,很多时候都是自娱自乐。
同样试水不到三个月的菲菲也决定重新回到传统行业,“没想象中那么简单,三个月时间里进入房间的观众不足千人,更没有打赏的网友,总共赚了不到200元。”
“如今直播领域至少有数万名主播存在,但线%的主播随时可能被淘汰出局。”3月17日,一位直播平台工作人员告诉记者。“业内有种玩笑式的说法,主播比观众还多。”
在默心看来,很多人对直播和游戏没有真正的热爱,“如果说你是奔着钱来的,我劝你打消这个念头。直播需要长时间的积累和沉淀,甚至很长时间内赚不到一分钱。”
韩馥优同样认可这一说法,游戏主播更需要耐得住孤独和抗压能力,“你得先做好孤独的准备,毕竟初期很可能没人会看你。”韩馥优说,“直播间会出现各种网友,很可能出现一些过分的言语和质疑。你得需要强大的抗压能力,否则作为新人很容易出现心态失衡。”
但未知的前途并未阻挡年轻人的步伐。据《2019主播职业报告》数据显示,从事主播职业的群体年龄呈明显年轻化趋势。95后主播中职业主播占比为49%,90后主播中职业主播占比也达到38.3%。
“年轻主播的优势在于更了解当下网友的爱好。他们的活跃虽然无法撼动头部主播的位置,却抢走了不少上了年纪的普通主播流量。”子晨深知直播同样是吃“青春饭”的行业,如今她开始摸索着学习起短视频,“希望能多做点更有意思的短视频,逐渐转型。”